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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王天祥授权发布利率杠杆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某年的“腊八日”。

没有朔风呼啸。没有大雪飘飘。没有蓝天白云。唯有雪雾蒙蒙。太阳被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冻得不知躲到了哪里。

酷寒几乎冻结了长白山麓松花湖畔山林中的一切生命。空中看不到乌鸦和喜鹊漫天飞舞的身影。经常到村边掠食苞米秸子枯叶的狍群也绝了踪迹。大雪覆盖的杏树沟屯的所有烟囱都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浓烟。火炕烧不热，屋子里也会寒气袭人。

腊七腊八冻掉下巴，腊八腊九冻死山狗。

是说，人会冻掉下巴，狼会冻死山林。

堂加西亚·费尔南德斯·德·拉·普拉萨，16世纪初一个普通的西班牙士兵，他的名字之所以能流传下来，就是因为他身上的一个伤口。那是一个被撕咬出的伤口，堂加西亚至死都引以为傲，因为咬出这个伤口的人，是西班牙人闻风丧胆的海盗“银臂”奥鲁奇。

★几天没吃东西的饿狼跟踪上一位佝偻老人

一只孤狼在松花湖雪道上走走停停。可惜雪道上没有一驾爬犁，没有一个人影，连一只专门刨食牛马粪的乌鸦也没有。想在雪道上捡个“死倒”（冻死的人畜）吃是不可能了。

孤狼只好转向了杏树沟的山路。它想到那里碰碰运气。

这只孤狼身架高大，四肢细长，善于山地奔跑的四个爪子又宽又大，尖牙长嘴，善于猎捕，但是它却五六天没有吃东西了，肚子瘪瘪的紧贴在脊梁骨上。

酷寒日子里，山林中的一切动物猎捕食物都十分困难。尽管狼可以耐得住10天不进食的饥饿，但饥饿毕竟让它体力不支，战斗力下降，所以，它只能到屯落附近寻找食物。

忽然，孤狼嗅到了一阵人体的肉香隐隐约约地传来。它嗅嗅鼻子，是一种充满老人气的肉香。再嗅嗅，颇具诱惑力的气味似乎离自己不远。

老天饿不死孤狼！它高兴地昂起脑袋，伸着嘴巴，尽量张大鼻孔，朝着诱惑力十足的方向跑去。

果然，前边的雪路上有个老人拉着小爬犁，上面装着几根大碗口粗的枯树干，正慢慢地往村中走去。老人佝偻着腰，双手握着爬犁杆子，肩膀上套着爬犁绳，慢慢地走着。这种和牛马爬犁一样结构的小型爬犁，山沟里几乎家家有。冬季里用它拉点柴火、粮食在雪地上走极其省力。老人的脚步有些蹒跚，貉皮帽子遮盖着脑袋，看不清容貌，看不出年龄。

孤狼在后侧方的树林中慢慢地跟踪前进。它找不到可食的东西了，所以打算吃掉这个倒霉的老人。捕捉老弱病残幼，是狼的天性。

★老人忽然倒在了黄昏的村口

拉爬犁的佝偻老人离杏树沟屯越来越近，鸡鸣狗吠已在耳畔响起。

孤狼不想离村子太近动手，它想马上发动攻击。于是，悄悄地接近着老人。

老人却一无所知，不但没有加紧脚步，反倒走走停停。

大约相距十几步了。孤狼俯身、弓腰、后腿略蹲，准备发起攻击。它的计算很精确——只需两个纵跃，就可跑到老人身后，然后人立而起扑倒老人，再一口锁喉，今天就可饱餐一顿。天已黄昏，寒鸦归巢，牧牛归村，外出干活的人也早已回家，屯外没有人影。正当其时。

嗖！孤狼勇猛地窜起，身后带起一阵雪雾。

然而它刚刚窜起一个纵跃，佝偻老人却忽然自己扑倒在地。

什么情况，难道有诈？狼本多疑，急忙一个急刹车，在雪地上打了个滚，卸掉急速前进的力道，看着不远处仆地而卧的老人。

老人一动不动。孤狼想：人老奸马老滑，他想用装死诱我近前，然后猝然发难，置我于死地。装死这一招，动物界常用，孤狼我绝对不会上当。

★饿狼扑过去一口咬向老人的脸

孤狼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，老人依然一动不动。它呜汪、呜汪地低吼了两声，极尽威慑之力，但老人依然毫无反应。

孤狼试探着慢慢向前，忽然，一阵人类的尿骚味传来。嘻！这老东西居然吓尿裤子了。看来不是装模作样地暗算我，而是被我吓昏了。可是，不对呀！我远远地跟在后边，他根本没看见我，怎么会吓死呢？

孤狼转着圈子接近仆地的老人，还不断地弄出动静。但老人纹丝不动。孤狼特别关注着老人的空空双手，什么工具也没有。说明他不是想对付自己的。

其实，老人年迈体衰，加之天气酷寒，血压反应较大，就昏厥了过去。这是老人经常发生的危险。可惜，这位张大叔一生务农，不具备现在的保健常识，又是孤独的五保户，所以，没有防范措施。

张大叔的吃粮和烧柴都是生产队负责，但他不愿意总依靠生产队，所以今天就进山砍倒了两棵大碗口粗的站杆树，用小爬犁拉回家，足够烧四五天的啦。没想到竟然快进村时却昏倒了。

孤狼确认老人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后，仍然小心谨慎地慢慢前行。它用力地嗅嗅鼻子。诶！为什么这气味这么熟悉呢？它支棱着三角耳认真地倾听着，老人的呼吸似乎微弱，近乎停止。

老人的衣服很厚，连双手都戴着大手闷子（棉手套），没有暴露的地方。孤狼没处下口，只好咬着老人的棉衣，把老人翻转过来。但是，貉皮帽子依然扣在头上，遮挡着老人的脸。

孤狼一口撕掉老人的帽子，贪婪地张开大口，朝着老人的脸庞咬去。

★原来这脸是孤狼曾经咬伤的

忽然，孤狼愣住了！老人的左脸腮上竟然有一块伤疤，一块孤狼熟悉的伤疤！

孤狼没敢下口，它呆愣愣地看了老人脸腮上的那块伤疤一会儿，立刻又张大鼻孔，在老人的身上嗅闻起来。嗅着嗅着，它忽然吓得一个高儿蹦出好远。

孤狼被吓着了。怪不得方才跟踪老人时就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，原来这是恩人的气味。方才居然想吃掉老人，真是狼心狗肺呀！还有，老人左脸腮上的伤疤，就是自己当年撕咬的。

五年前的一个严冬里，刚刚成年的孤狼因为和一条更大的孤狼争夺一只狍子吃，被严重咬伤。正当那只大狼要对它下死口时，进山拉着小爬犁捡柴火的张大叔路过那里。老人毫不犹豫地挥动着砍柴大斧打跑了大狼，救下了身负重伤的小狼。

张大叔把伤势严重的小狼放到爬犁的干柴上，拉回了家。由于流血过多，小狼精神萎靡。老人知道要救小狼必须食补，于是把鸡肉剁碎，掺到粥中一点点地喂食小狼。

不久，小狼醒了过来，但是它对老人敌意十足。屋子里光线暗淡，老人凑近查看萎靡不振的小狼脖子上的伤口时，小狼猛然睁开眼，咔嚓一声咬向老人凑近的左脸腮。

狼嘴狠，竟然硬生生地把老人的左脸腮撕开了一道很大的伤口。狼口毒，老人的伤口被村医治疗了好长时间才痊愈，但是留下了很大的一道疤。

张大叔没有因此嫌弃小狼。狼嘛，野性，何况它大概认为我凑近看它是想伤害它，才出口咬我。小狼却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。它总害怕老人报复它，虐待它。因为它那时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。可是，老人依然精心地照顾它。所以，小狼熟悉了张大叔身上的气味，而且记住了那块伤疤。没事时它总要偷偷地盯着张大叔左腮上的伤疤看。

小狼一直到恢复了健康，才不告而别地悄悄地溜进了山林。

★饿狼只好激怒老饲养员

此刻，孤狼忘记了饥饿，忘记了昏过去的老人是自己果腹的最好食物。那块伤疤总在它的眼前晃荡。它此刻就想救活老人。它舔老人的脸，舔那块伤疤，一下两下，但老人不醒。它想把老人拖回村中，若是有人看见肯定会救老人。但是它只拖了几步就拖不动了。

它发疯一样地跑回老人住过的窝棚，扒开窝棚门。窝棚中除了满屋子的老人气味再无别人。

它又发疯一样地跑回老人身边，老人依然昏迷不醒。它知道时间长了老人必被冻死。它呜汪地连续长嚎了几声，惹得村里的狗们此起彼伏地大叫起来，但是，没有一人出村察看。

它灵机一动，冲向了生产队的饲养棚。那里住着老饲养员。张大叔救活它时，曾经带着它到过几次饲养棚。

孤狼旋风般冲进饲养房，正抽着旱烟的老饲养员认为是谁家的大狗进了屋子，这是常事儿，所以连撵都没撵它，照样抽着旱烟袋，准备着再给牛马添一道草料。

孤狼见老饲养员对它视而不见，无动于衷，再也忍耐不住，冲过去，咬着他的衣服就往外拖。老饲养员大怒，顺手拿起一根木柴就给了它 一下子。

孤狼无奈，只好惹怒他，龇牙咧嘴地威胁他。老饲养员认为它是谁家的赖狗，讨厌，因而不断地挥舞着木柴驱赶它。

孤狼害怕恩人被冻死，只好通过攻击来激怒老饲养员。它怒吼着冲上去，一下子把老饲养员扑了个跟头。这下子老饲养员急眼了：你他妈的不是狗是狼呀！爬起来就追打孤狼。追跑了孤狼，他却又回到了饲养棚。

孤狼这个急呀，只好怒吼着不断扑咬老饲养员，最终把老饲养员惹恼了。他抄起一根木棍开始追打孤狼。孤狼怕他半途而废，便不断地回头激怒他，你追我跑，你站我扰，你退我追，一直把老饲养员引导到张老汉的身旁。

看到仆倒在地的张老汉，老饲养员大吃一惊，顾不得打讨厌的大狗了，立刻摸摸老人的脉搏，急忙把张老汉弄到爬犁上，快速拉回饲养房，把他弄到热炕上，又找来了村医。

张老汉居然活过来了。

这期间，孤狼始终没有离开张老汉的身边。

（作者简介：王天祥，籍贯山东青岛，高级记者、作家，在东北林海雪原生活了50多年，出版长篇小说等各种专著42部，撰写电视剧200多集，创作历史、文化、风光、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，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，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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